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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战争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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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实在是忙,鸽了这么久抱歉





第二章 战争难民

 

 

“体育大国”无可挽回的崩溃

 

1991年12月末,科洛瓦尔酒店那时是扎达尔的中枢之一。这个巨大的建筑,最初只是为了让游客们更好地享受亚德里亚海岸美景而建的住宿设施,但为了躲避塞尔维亚半军事武装和可怖的“切特尼克(Četnici)”——南斯拉夫祖国军,这里成为了来自克罗地亚全境几千人的避难所。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最激烈的军事冲突,战火正愈演愈烈地在这片土地上蔓延。

莫德里奇一家也是来到这间酒店避难的众多家庭之一。父亲斯蒂普、母亲拉多耶卡,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只有六岁的卢卡和刚出襁褓的亚斯米娜。对这个家庭的长子来说,那个酒店不仅仅给了他们舒适的生活环境,那里还有一大批跟他一样无比渴望踢球的孩子。然而对他的父母来说,入住这间酒店则意味着前路渺茫的动荡生活的开端,他们必须要考虑尽快回到过去的平静生活才行。当然,这也并不是他们的努力就能决定的事情。

1990年5月,民族主义者弗拉尼奥·图季曼在大选中获胜,以达尔马提亚为尤,整个克罗地亚都成为了生产独立主义者的温床。紧张感随着时间的发酵水涨船高,1991年的劳动节,战争的火种落在了克罗地亚的土地上。

由于四名克罗地亚警察军在塞尔维亚人聚居的博罗沃村撤去了南斯拉夫国旗,而被塞尔维亚部队镇压。次日,克罗地亚警方试图交涉释放这四名警察,却最终造成了12名克罗地亚人被偷袭、再加上3名塞尔维亚人,共15人的死亡。 得知这件事后,图季曼公开宣战,而以此为由,扎达尔等都市各自开始了所谓的“水晶之夜”,反对塞尔维亚的暴动爆发了。自古以来居住在海边城市的塞尔维亚人,大部分都被迫离开了家乡。

很快,小范围的摩擦扩张到了达尔马提亚的首府斯普利特。暴动的影响很快显现出来,南斯拉夫人民军的势力也在各地发展壮大。从克宁到希贝尼克附近,他们一直扩张到塞尔维亚的大部分地区,他们提出了在各地实现“区域性统治”的目标,但要实现这样的目标,必定是少不了流血牺牲的。站在前方领导他们的,是几年后造成八千穆斯林死亡的斯雷布雷尼察大屠杀中,作为战犯受到审判的拉特科·姆拉迪奇。

南斯拉夫人民军以“全民防御”的理念,解散了克罗地亚的正规军事武装。但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应对未来几个月即将发生的冲突,克罗地亚还是通过非法的武器交易,获得了足以组建一个军事基地的战斗力。

国家正面对着无情的分裂,南斯拉夫的体育界却手握相当辉煌的成绩。1987年在智利举行的足球世青赛、以及在意大利举行的篮球U19世青赛上,冠军的成绩把这一年变成了令人难忘的一年。同时,这也是这个国家的俱乐部们征服世界的路上,所踏出的第一步。

1991年,以克罗地亚人普罗辛内斯基为核心的贝尔格莱德红星称霸欧冠。与此同时,欧洲的篮球场上,没有人能阻挡南斯拉夫人的势头,以克罗地亚人为核心的队伍,从1989年到1991年连续夺得欧洲冠军。

在那些年月里,男篮国家队也完成了称霸欧洲(1989、1991)乃至称霸世界(1990)的伟业。只不过,在阿根廷加冕的那天,彼得洛维奇和迪瓦茨却因为那段“拿走那面国旗”的争执而永远的疏远,让人终于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个国家的命运正面临着决定性的变化。*

 

*选了两条科普,不看也没啥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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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地,在1990年的意大利,蓝军在世界杯的赛场上也留下了优秀的战绩。把他们拦在半决赛门外的,是当时拥有马拉多纳的阿根廷队,而这场失利,也是比赛被拖进点球大战后的结果。但是,那支南斯拉夫国家队,缺少了包括卢卡·莫德里奇重要的偶像博班在内,在那个时代曾经大放异彩的克罗地亚球员们。那位天赋异禀的中场,在战争爆发的伊始,就成为了紧张的时局中发生的一起事件的主人公。

1990年5月13日,在萨格勒布的马克西米尔体育场,举行了萨格勒布迪纳摩和贝尔格莱德红星的比赛。这场比赛注定将永远被写进世界足球的黑暗历史。在克罗地亚的民族主义受到严重损伤的情势下,那位臭名昭著的拉日纳托维奇带着3000名红星球迷闯进了球场,整个球场就像是高压锅一样,以这种政治宣言为导火索,最终一口气引发了大爆炸。马克西米尔体育场在眨眼间,就成为了持续一个小时的野战战场。

在这场演化成械斗的无可救药的争执中,博班狠狠地给警察来了一下。那时候他只以为自己打的是个塞尔维亚警察,但后来则被查明是波斯尼亚的穆斯林。迪纳摩的10号因为这件事,被剥夺了参加意大利世界杯的资格。但还是因为这件事,他也成为了克罗地亚人的象征、塞尔维亚思想的攻击对象。

这时候,球场已经完全成了社会学家们才会关注的研究场。这片球场的混乱,仿佛正预示了这个国家从1980年铁托逝世开始出现的裂痕,在未来几个月将何去何从。

在这段体育大获成功、国家内政却绷紧了弦的时光里,莫德里奇一家度过了一段安稳的生活。他们所居住的奥布洛瓦茨基,是距离首府扎达尔40公里远的内陆城市。在这片韦莱比特山脉的山坡上,当时居住着堪堪超过500人的奥布洛瓦茨基居民,虽然算不上多么富裕,但绝对称得上是岁月静好。卢卡的父母当时在一家针织工厂工作,因为苛刻的工作时间,只能把儿子交给自己的父亲来照看,那时候的卢卡,一天中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祖父家度过的。

 


惨剧的舞台和依然热爱的足球

 

那位祖父的名字也叫卢卡,他的家建在要从扎顿·奥布洛瓦茨基爬几百米的山才能到的Zaseok村,当初花了不少工夫才建好。大概是哪个远方亲戚,把他们称为“Modrici”,也就是“莫德里奇一家”吧。这种称呼,刚好产生于他们在这里盖起了第一间房子、又有了更多的家庭在这个远离扎顿的山坡上逐渐建立起住所时,所以才有了“莫德里奇村”这个名字吧。

第一间房子的背后,就是陡峭的弯路和矮山,继续向前修筑道路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又因为距离其他地区都很远,要来一趟实在很不容易,这里简直闲适宁静到无以复加。甚至没有地方可以让他们铺张浪费或是爱慕虚荣,谦逊的生活方式成了他们唯一能选择的道路。

但另一边,塞尔维亚势力决定阻断达尔马提亚与其他地区的联系,还是给了这片土地相当大的影响。韦莱比特山脉位于克罗地亚内陆,是隔断克罗地亚与波斯尼亚接触的战略要地。就这样,扎顿·奥布洛瓦茨基的安宁一去不复返了。

南斯拉夫人民军1991年9月初从克宁出发,经过奥布罗瓦茨、亚塞尼采和罗万尼斯克,在9月11日到达了马斯伦尼卡大桥。大桥的爆破切断了扎达尔与里耶卡和萨格勒布的联系,完全孤立了扎达尔地区。之后,9月16日,他们发动了对扎达尔的攻击。从那里向内陆深入100公里的地区,都已经落入了人民军和塞尔维亚民兵的支配下。

卢卡·莫德里奇像是与这些事毫无关联似的,开始了他与足球的漫长共处。那时候他所居住的地方,还没有不间断的战火。只不过是一片摇摇欲坠、而又寂寞地被孤立出来的地方,但即便如此,塞尔维亚人松散的军队仍然令当地手无寸铁的居民感到畏惧。他们的担惊受怕并不是毫无道理,事实上,他们的身边时常发生横遭抢劫、只好逃离自己唯一的房子而无家可归之类的事件。甚至还有过仅仅为了所谓的军事演习,就杀害无辜村民的暴行。

12月过半的时候,这里终于开始了真正意义上严酷的情状。尽管这里的冬天原本就寒风刺骨,但这一年,战争的恐怖带来了比寒冷更甚的痛苦。塞尔维亚民兵在这里为所欲为。12月16日,他们在贾塞尼采杀害了5个平民。而就在48个小时之后,让卢卡·莫德里奇的人生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恐怖事件发生了。深夜,卢卡的祖父在离家100米远的地方巡视森林道路的时候,被塞尔维亚民兵射杀了。机关枪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到了一家人住着的屋子里。当斯蒂佩发现无力地倒在血泊中的父亲时,马上就明白了他们必须赶紧逃离这里。他几乎已经不能再为他的父亲做什么了,眼下更重要的是必须得保护好他的妻子和年幼的两个孩子。这里的状况已经让人实在没法再呆下去了。

不走不行了。即使快要被绝望吞噬,也不得不迈出脚步。只是谁又能告诉他们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呢。当然,无论如何,事实是在12月20日,大部分留在奥布罗瓦茨、克鲁塞沃、贾塞尼采、扎顿·奥布罗瓦茨基和梅德维达的克罗地亚人,都被带去了克宁的难民营。而这些人,则大多数都是被家族留下的老年人。到了第二天,又有10个人在布鲁斯卡死去了。在他们玩牌的兴头上,毫无预兆地被入侵的塞尔维亚民兵杀害了。

先不提这些糟心的事,面对人生中第一次的长途旅行、对自己的人格产生决定性影响的旅行,卢卡·莫德里奇出发了。他对自己最敬爱的人——死于人性泯灭的他的祖父、以及自己曾经的家挥手作别。那里曾经和平而安逸,但并没能逃过90年代初地雷战的毒手。即使多年过去,那片土地下纵横埋伏的地雷仍然让人心存恐惧,直到2014年彻底清除完毕,才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在露天的环境下过了几个晚上,莫德里奇一家总算到达了扎达尔,尽管这里已经经历了3个多月的轰炸。虽说轰炸最严重的是10月和11月,但12月的战火也激烈依然。再加上这片风景秀丽的战略要地是亚得里亚海的入海口,战场被挪到了海上。1991年9月到1992年1月,南斯拉夫和克罗地亚的舰队在达尔马提亚海域进行了数次交战。战火甚至蔓延到了帕岛和杜布罗夫尼克,最终在科尔丘拉运河上爆发了激战。扎达尔在这段时间里,始终受到海陆两路的包围,莫德里奇一家的生活状况也没得到什么提升。结果就算是到了扎达尔,也还是跟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

尽管如此,在各行各业纷纷倒闭的灾难性经济危机下,莫德里奇夫妇还是幸运地找到了工作。那时候他们人生中唯一的愿望,还是只不过能够从轰炸和炮弹的碎片中捡一条命,活过一天算一天。

父亲在科洛瓦尔酒店安顿下来之后没多久,就在距离扎达尔12公里的泽慕尼克机场找到了一份航空技师的工作,母亲也在这之后很快凭借裁缝的特长开出一条生路。

另一边,当时还年幼的卢卡,对于前途渺茫的生活还没什么真实感。对他来说,在酒店的生活并不是那么糟糕。在那里,他与来自全国各地的孩子们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其中就有马尔科·奥斯特里奇,他和卢卡一样跟着父母住进这间酒店。他后来成为了卢卡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在20年后的萨格勒布举行的婚礼上,他是卢卡的伴郎。

那个金发的男孩,总是带着个足球到处跑。虽然他已经几乎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但如果回顾当时的照片,他就必须要承认自己的确总是带着足球。不仅如此,他甚至会抱着足球上床睡觉。就像别的孩子会抱着玩偶睡觉一样。

他用那个足球,跟其他的孩子们一起、或是自己一个人,沉迷于踢球这件事。像是丝毫不在意窗外迫击炮的轰鸣。轰炸想必已经成了一件习以为常的事,对那时的卢卡来说,大概根本不代表什么特殊的意思吧。毕竟在他们踏上扎达尔的土地时,这种轰鸣声就已经成了这里自然环境的一部分。父母的交谈里时不时会透露出沉重的不安和焦躁,而卢卡与这些对话拉开了距离,他每天都会在科洛瓦尔的停车场踢上几个小时的足球。

真正的宝石,当然不会因为任何的现实而蒙尘。生在小个子家庭的小小少年,身上却有着一起踢球的孩子们都没有的什么东西。只要是对足球有一定了解的人,就应该一眼看出他的特殊。这里被称为“篮球之城”,唯一的大型足球俱乐部就是NK扎达尔了。没过多久,他的存在就被传到了俱乐部高层乔赛普·巴伊洛的耳朵里。

“有个孩子一整天都在停车场踢球,去看看他踢得怎么样吧。”

巴伊洛承认,让他第一眼就在卢卡·莫德里奇身上看到超群的特质,只要这么一句话就足够了。在来到这个城市几个月之后,刚满7岁的少年在升入小学的同时,也开始接受俱乐部体校的训练。

在这种生活环境下长大的卢卡,性格有些内向、有些自我封闭,即使认识很多年,他也只对最亲密的朋友敞开心扉。但在他内向性格的背面,则被培育出了无比坚韧的意志和强烈的自尊心。在未来,关于他坚持的信念,在无数的采访中被他反复提及。在科洛瓦尔酒店的卢卡,就像是与家庭的不幸割裂开了似的,似乎度过了只需要跟朋友们或是跟足球一起玩的幸福时光。但事实是,他幼年时候的经历,的确让他背上了与身边的其他孩子不同的东西,并带领他在未来成为了一流的运动员。他从体育和生活中得到的种种,构筑起了他强烈的占有欲、和有些难以信任他人的个性。

2015年,搬进他在马德里买的新房子时,他一口拒绝了跟其他球员一样的搬家方式。“自己的东西得自己来搬”,他这样告诉皇马,坚决地表示了自己从未考虑过将重要的行李交给搬家公司。曾经丢弃一切从塞尔维亚民兵手中逃亡的往事,强制性地在他的人生道路上永远刻下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经历了至今为止的人生,对于卢卡·莫德里奇来说,家庭已经成为了他的人生中不可能割舍的部分。虽说他曾经坦白过自己想要个兄弟,但他也确实地扛起了作为家庭唯一长子的责任。对于卢卡而言,是因为他的两个妹妹和他的父母的存在,才让他在扎达尔几年间的人生变得完整,而他的叔叔杰里科——他父亲的双胞胎兄弟,对他来说也同样重要。正是他的存在,才让幼小的卢卡身上流淌的足球运动员之血真正得以流动起来。

莫德里奇一家在亚得里亚海的岸边一起度过了整个夏天,他们过得很幸福。用不着铺张浪费地置办什么,因为他们知道,所有的东西都会在一瞬间消失,永远成为过往而被埋葬。在热刺的第一个赛季,卢卡在接受卫报的采访时曾讲述过,在他的工作和生活中,家庭所占据的重要地位。

“对我和我的家庭来说,健康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我从小就被教育不要总想着出风头、要做个谦逊的人。还有对事物和成功的价值的认可,也是我的家人教给我的。不过,我还是很相信我自己的判断,无论是在赛场上还是在人生中,这都是很重要的。”

这样的性格,正是形成于1990年初、那个满是逃离血海和悲伤的难民的、扎达尔的酒店里。

一直到1993年克罗地亚夺回马斯伦尼卡大桥之前,扎达尔都遭受着不间断的围攻。但从1992年开始,攻击就不再那么激烈了。塞尔维亚军夺取这块战略要地的作战总是不能取胜,终于连阿尔坎都加入了作战,但这样的全力投入也没有任何收效。我们不妨认为,这正是克罗地亚的坚忍、“dišpet”的展现。比如说,当时的克罗地亚士兵,常说的一句话是“与其成为俘虏,宁可将生命献给博比亚”。这句话所说的,是位于内陆的、马斯伦尼卡大桥前的大戈里察镇上的博比亚山峰。

说回到体坛上来,对于受到战争影响的运动员们来说,1992年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年。尽管世界对于这个地区的杀戮和几千人的迁徙无动于衷、甚至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些事,但南斯拉夫国家队还是被剥夺了5月13日举办的欧洲杯的参赛资格。这个决定下达于联合国安理会开始对这个国家采取制裁行动后,而那时已经距离比赛开始只有10天了。同时,这个国家的运动员们也只能顶着五环旗参加巴塞罗那奥运会。克罗地亚人、斯洛文尼亚人、波斯尼亚人以个人的名义,得到了站在这个舞台上的许可。

那时候,在后来的1996年突破欧洲杯预选赛、1998年勇夺世界杯第三名的,永远会被人铭记的那届克罗地亚国家队,已经孕育出了他的雏形。对当时的孩子们来说,他们是不容置疑的国家象征。在20世纪最后10年的开端,无数的人几乎一夜之间就改换了国籍,而身处这其中孩子们,大概还不能理解这件事的含义吧。

总之,1992年的卢卡·莫德里奇,对身边正在发生的剧变大概几乎什么都没想过,只是专注于人生中第一次专业的足球训练。他的第一位教练是达沃·马托塞维奇。他最初见到的金发少年,瘦小、脆弱、又有些束手束脚,但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超常技术。只不过在那个时候,还完全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断言,说这个少年未来会从这里踏上辉煌的职业生涯,成为世界性的足球巨星。

但无论如何,真实的情况是,至少还有那样一个人,从第一眼看到小卢卡的那个瞬间,就坚信这个瘦小的身体里潜藏着什么奇妙的东西。他无视了对足球来说重要的家庭遗传和身体条件,看穿了卢卡的天赋。

当托米斯拉夫·巴西奇出现在他的人生之路上,一切的改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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